從 19 日清晨五時開始,首都布下天羅地網,圍剿害鳥——麻雀。全市三百萬人民經過整日戰鬥,戰果極為輝煌。到 19 日下午十時止,據不完全統計,全市共累死、毒死、打死麻雀 8 萬 3249 隻。
19 日清晨四時左右,首都數百萬剿雀大軍拿起鑼鼓響器、竹竿彩旗,開始走向指定的戰鬥崗位。830 多個投藥區撒上了毒餌,二百多個射擊區埋伏了大批神槍手。五時正,當北京市圍剿麻雀總指揮王崑崙副市長一聲令下,全市 8700 多平方公里的廣大地區裡,立刻鑼鼓喧天,鞭炮齊鳴,槍聲轟響,彩旗搖動,房上、樹上、院裡到處是人,千千萬萬雙眼睛監視著天空。假人、草人隨風搖擺,也來助威。不論白髮老人或幾歲小孩,不論是工人、農民、幹部、學生、戰士,人人手持武器,各盡所能。全市形成了一個聲勢浩大的「麻雀過街,人人喊打」的局面。被轟趕的麻雀在天羅地網中到處亂飛,找不著棲息之所。一些疲於奔命的麻雀被轟入施放毒餌的誘捕區和火槍殲滅區。有的吃了毒米中毒喪命;有的在火槍聲裡中彈死亡。
為了摸清「敵情」,圍剿麻雀總指揮部還派出三十輛摩托車四出偵察。解放軍的神槍手也馳赴八寶山等處支援殲滅麻雀。市、區指揮、副指揮等乘車分別指揮作戰。
在天壇「戰區」到處是鞭炮和鑼鼓聲,三十多個神射手埋伏在殲滅區裡。他們一天之中殲滅麻雀 966 隻,其中累死的佔 40%。在南苑東鐵匠營鄉承壽寺生產站的毒餌誘撲區,在兩個小時內就毒死麻雀四百隻。宣武區陶然亭一帶共出動了兩千居民圍剿麻雀,他們把麻雀哄趕到陶然亭公園的殲滅區和陶然亭游泳池的毒餌區裡,在大半天時間裡,共消滅麻雀 512 隻。在海淀區玉淵潭四周十里的範圍內,三千多人從水、旱兩路夾攻麻雀。人們從四面八方把麻雀趕到湖心樹上,神槍手駕著小船集中射擊,只見被打死和疲憊不堪的麻雀紛紛墜落水中。
傍晚以後,青年突擊隊到樹林、城牆、房簷等處掏窩、堵窩、捕捉麻雀。全市人民正在養精蓄銳,好迎接新的一天的戰鬥。
這是篇科幻小說嗎?不是!是 1958 年 4 月 20 日《人民日報》的一則報導,標題:「人民首都不容麻雀生存——三百萬人總動員第一天殲滅八萬三」。當時全中國都在打麻雀,被消滅的麻雀不知有多少億隻!
打麻雀運動只是大躍進的一環,較此更瘋狂的行逕,諸如全民大煉鋼,正在全中國上演著。對經歷過大躍進的人來說,那是一場悲劇;對沒經歷過的人來說,那是一場鬧劇。悲劇也好,鬧劇也罷,根本原因出於無知。
毛澤東依靠人民戰爭取得天下,以為只要動員群眾,不必依靠知識,就可以短時間內「超英趕美」。這是毛澤東發動大躍進的心理背景。
毛澤東讀過不少古書,對於科學卻一竅不通。糟的是:這位科學盲亦人亦神,他的一些無知言行,竟然成為玉旨綸音。大躍進時期的打麻雀運動就是個典型的例子。
毛澤東以普通農民的知識高度,認為麻雀吃穀子有礙農業生產,應該消滅。一些生物學家仰體上意,紛紛表態。1957 年 1 月 18 日,時任教育部副部長的生物學家周建人在《北京日報》發表〈麻雀是害鳥無須懷疑〉一文,說:「麻雀是害鳥,害鳥應當撲滅,不必猶豫」。麻雀被定為「四害」中的老四,大躍進期間成為全面撲殺的對象。
當時的「四害」,是指蒼蠅、蚊子、老鼠和麻雀。一九五八年夏,「除四害」運動高峰期,中國科普界標竿人物高士其在《學習》第六期上發表〈把我們的國家變成『四無』國》,文中列舉麻雀的罪行:
秋收時,它們成群結隊地啄食穀粒,糟蹋糧食很凶。大約一隻麻雀平均每天要吃二錢半穀子,一年至少消耗五斤。麻雀雖小,它的數量卻很多,分布很廣,所以為害很大……這些小動物對於人類的害處是極其嚴重的。除「四害」運動是人類征服和改造自然的歷史性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,是古人所夢想不到的,是有人類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。
除四害期間,人們論及麻雀的為害,大多引用高士其的「數據」。其實高士其的數據只是想當然耳,全無科學根據。麻雀是雜食動物,根據鳥類學家鄭作新等研究,麻雀所吃的食物作物不到一半,草籽及昆蟲才是大宗,哺育幼鳥更是以昆蟲為主。
在除四害運動中,對蒼蠅、蚊子、老鼠效果有限,打麻雀卻戰果輝煌。麻雀被消滅後,害蟲失去天敵,引起歉收,大躍進期間餓死了幾千萬人,不能不說和打麻雀運動有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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