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是鄧迪大學解剖與人類辨識中心主任,這個領域的核心是尋獲並辨識骨頭遺骸。是人類嗎?性別、年齡、身高、種族究竟為何?大約是何時死亡?為什麼?如果屍體還算完整,腐敗程度不嚴重,或許病理學家能夠回答這些問題。
假如保存狀況不佳,法醫人類學家要分析的不只是骨頭本身,還有這具「人類遺骸」留下的一切:毛髮、服裝、飾品,任何我們每天帶在身上的物件。我們都很清楚,就連我們留下的照片或是影片,都要由有數年經驗的人員才能從中看出蛛絲馬跡。
在職業生涯中,蘇追蹤過人體上的神祕痕跡,研發獨門技術查明死者的身分,教導大批解剖學家、人類學家、醫學生學習人體組合的方式。
她指導大學生的素材、帶領他們做的田野調查,以及她自己的研究,全都受到在戰後科索沃待的那四年的深刻影響。蘇描述科索沃是她生涯的轉捩點,部分是因為就算在這裡工作,她還是有辦法與許多國家級鑑識團隊分享知識與經驗。其中包括知名的阿根廷法醫人類學團隊,他們在七○到八○年代早期運用專業技術,協助偵辦許多侵犯人權的案子。
還給「無名氏」名字,送他們回家
一九七六到一九八三年間,阿根廷遭受軍事獨裁統治,對於政府認定是左翼或是反叛分子的人士採取暴力與壓迫手段,這場衝突由統治方命名為「骯髒戰爭」(西班牙语:Guerra Sucia,英语:Dirty War)。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和其他城市,人民在大庭廣眾下遭到綁架,或是從家中抓走,帶到國內三百處祕密監獄之一。許多人遭受酷刑虐待──不分男女老幼。倖存者描述他們被綁在金屬網格上遭受電擊。孕婦也躲不過那些暴行。還有人被下藥、蒙上眼睛,抓到飛機上,從阿根廷與烏拉圭之間的河床上空拋落,屍體被沖到河流兩岸。沒被丟進無名墓穴或是水裡的屍體就送到停屍間,標記為「無名氏」。
一名工人描述:「屍體在沒有冷凍裝置的狀態下存放超過三十天……蒼蠅成群聚集,蓋在地上的蛆蟲超過十公分厚。」三萬國民成為「骯髒戰爭」的受害者,大約一萬人就此「失蹤」。
一九八四年,獨裁政府垮臺後,阿根廷本地法官開始要求挖起無名墓穴裡的屍體,認清身分,讓民眾得知他們失蹤的親屬下落,殺害這些人的凶手得到制裁。當地醫師遵循法官的命令,可是他們沒有多少分析骨頭的經驗,迫切需要幫助。
一九八六年,法醫人類學家克萊德.斯諾(Clyde Snow)從美國前來訓練阿根廷法醫人類學團隊的創始成員,經驗豐富的他曾經協助調查甘迺迪暗殺案,以及連環殺手約翰.韋恩.葛西(John Wayne Gacy)的受害者。「人權調查史上的頭一遭,我們使用科學方法來調查侵犯人權行為。」斯諾解釋道:「一開始勢單力薄,但是我們觸發了侵犯人權調查方法的革新。在人權領域使用科學的概念就是從阿根廷開始,現在全世界都照著做了。」
斯諾召集了一小群盡心盡力的阿根廷年輕人,常常帶他們實際訓練。開始的幾個月,他描述學生們是如何在墓地旁崩潰落淚,於是他讓他們牢記一句「咒語」:「要哭等晚上再哭。」
等到人類學家挖起屍體、登記特徵後,調查人員努力對照已知失蹤人士的醫療和牙醫紀錄。近年來,人類學家從身分依舊不明的骨骸裡抽取DNA,聯繫還在人世的親屬。到了二○○○年,他們認出六十具屍骨的身分,還有三百具屍體尚待調查;雖然只是一小部分,但終究是個開端。
他們認出的其中一人名叫莉莉安娜.培瑞雅(Liliana Pereyra),她在一九七七年十月五日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人擄走,隨後遭到綁架犯虐待、強暴、殺害。莉莉安娜失蹤時,她懷有五個月身孕。一九八五年,九名軍事領導人受審時,克萊德.斯諾在法庭上辨識莉莉安娜的身分,他說:「從許多角度來看,骨骼就是最佳目擊證人。」莉莉安娜.培瑞雅以及其他幾具代表骸骨上的證據,讓六名被告定罪。
阿根廷團隊到世界各地三十幾個國家協助開挖大規模墓穴,訓練他國自行鑑識調查。他們訓練過瓜地馬拉法醫人類學基金會的成員,該會的目標是調查三十年內戰期間的侵犯人權惡行。他們與南非真相調解委員會合作,調查種族隔離政策的餘波。他們在一九九七年也協助古巴地質學家辨識玻利維亞的切.瓦格拉(Che Guevar)遺體。
外界都知道他是在一九六七年雙腿、雙臂、胸口中彈,玻利維亞士兵砍下手掌驗證他的身分。尋找他遺體的人類學家在兩個墓穴裡找到七具屍骸,其中一具穿藍色外套,口袋裡放了一小包菸斗用的菸草,那是一名玻利維亞直升機駕駛在切.瓦格拉死前不久送他的東西。牙醫紀錄證實了他的身分。遭到處決後過了三十年,切.瓦格拉終於回到古巴,接受英雄式的歡迎。
本文摘自泛科學2017年9月選書《比小說還離奇的12堂犯罪解剖課》,馬可孛羅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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